他不发一语，他眼盲无光，可沈商卿就觉得像是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凉水，躁动的情绪彻底熄灭。
自己这是怎么了？
她在玄音谷的两年明里暗里听过不少难听的话，哪一次不是笑笑就过。唯独这一次血气上涌，脑中竟然冒出想要将他们全部杀掉的可怕念头。
楼凤霄将沈商卿拉到身后，宽厚的背影将她罩住，柳梦谈见势就要出声，楼凤霄却在这时抬头，明明没有眸光，柳梦谈却被惊得下意识后退。
“去请长老。”楼凤霄道。
众弟子面面相觑，谁都不肯听从这陌生来人的话。楼凤霄没有再说，面瘫脸面向众人，少顷，几个弟子御剑而去，显是受他低气压所迫。
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，御剑声再起已是半盏茶后，沈商卿一眼扫到天空中的蓝光，当即扶了额。
好死不死，又是洛令。
洛令跃下仙剑径直走上前，目光一扫地上尸体，眉头紧皱。他几乎习惯性地就瞪向沈商卿，可这一次楼凤霄先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。
洛令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弟子说了事情经过，见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半年不见竟有这等本事，当即面色不善道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“羽霄。”
“你……你是羽霄师兄？”很快，记名弟子中有人惊道。
沈商卿不知羽霄是谁，但听那人说的，竟是真有这么个人存在。她越发佩服楼凤霄的有备而来，这时就听洛令又道：“既活着，当时为何不回来？”
楼凤霄道：“重伤。”
洛令对记名弟子一向轻视，他想起损失的那几名内门弟子，冷笑道：“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！”
言罢，他转而看向周淮逸的尸体，目光沉沉。
短短两天，这已经是死的第二个内门弟子了。
昨日他入林，林中除了残存的尸气再无其他。他沿途倒是发现不少打斗过的痕迹，可似乎有人先他一步进行了处理，再想查看竟全无线索。
眼下正值试炼大会前期，倘若再有什么差池，玄音谷在修真界的脸面怕是要丢光了。
洛令越想脸越黑，转向那两名弟子道：“光天化日不好好修炼，跑去后山做什么！”
那两个弟子当场呆住，这时忽有一道低泣传来，众人一看，竟是沈商卿！
没了刚才伶俐的贱样，沈商卿这会儿两眼通红，哭得是梨花带雨。她紧捂着胸口抽抽搭搭道：“长老，周师兄说等在那儿是要帮我砍柴的，可我哪敢耽误他修炼啊！但师兄见我拒绝就说我不知好歹，不仅打了我，还、还要对我行不轨之事！”
“可怜我一个女儿家险些就要受到迫害，要不是羽霄师兄及时出现，只怕我现在已经……”
洛令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，周淮逸好色他早有耳闻，不过见他资质不错也没管过。但眼下因为好色闹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了，他愤愤瞪向沈商卿，骂道：“不知廉耻！”
沈商卿听若未闻，倒是楼凤霄忽然道，“长老觉得，何为廉耻？”
洛令一怔。
“白日做诡为廉耻？骚扰同门为廉耻？口出恶言为廉耻？”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，口气冷漠。
“你放肆！”洛令何曾被人如此反驳，“区区一个记名弟子也敢如此猖狂，别忘了他的死跟你二人脱不了关系！”
楼凤霄从不与人争辩，他转向周淮逸尸体的方向，拿竹竿在尸身左右探了探，“四肢扭曲，骨头外露，伤口留有尸气，多半与鬼术有关。”
鬼术与一般修炼方法不同，多是利用尸体跟魂魄修炼，手段残酷，十分血腥。
修仙门派从不屑于这种方法，但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却看中鬼术强大的力量，不惜放弃飞升的机会，只一味追求提升。
巧的是天灵教中就有人修习鬼术。
而他楼凤霄刚好是其中一个。
洛令本还在气头上，听楼凤霄这么一说不禁正色。联系鬼术再一看周淮逸死态，该是生魂被抽离。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，他示意另外几个弟子将尸体抬去灵境台验验情况，更要求楼凤霄一同前往。
见势，沈商卿哭声一停，恢复常态。
半点没有要离开楼凤霄的喜悦，想到家伙刚才为她出头的样子，她略有不忍道：“喂，你……可别死了。”
楼凤霄不语，只离开前点了下头。
众人很快四散，一如前一天一样。沈商卿不想再跟柳梦谈多做纠缠，窜进人群悄声回了杂物房。
沈承泽不在屋里，估计是醒来没见到她也出去找了。沈商卿庆幸没有因此将他牵扯进来，可等到四周彻底安静，她回想起今天的事仍旧觉得古怪。
周淮逸虽然被她戳瞎了眼睛且遭了顿毒打，但不至于连反抗能力都没有。初见她以为又是那只黑豹做得好事，可一想禁林离后山远着呢，这么硕大一只尸兽乱窜，不可能没人发现。
可如果不是黑豹，又能是什么？
玄音谷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，要说这两天唯一的不同也就只有楼凤霄的出现跟那只黑豹。想到这儿，沈商卿瞳孔一缩。
日落月升，四周静谧与往常无二，沈商卿却如坐针毡。她不时望向门口，直到酉时刚到，“吱嘎”一声门响惊得她跳起来，几步上前就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。
是楼凤霄，看起来安然无恙。
沈商卿却是无心去问他与洛令都说了些什么，只拽住他袖子紧张道：“楼凤霄，禁林里那块石头到底什么来历？”
楼凤霄一点一点抽出袖子，“不知道。”
“你不知道你找它干嘛？”沈商卿意外抬高音调，“你说谎能打打草稿吗？”
楼凤霄拽袖子的手一顿，缓缓抬头，显是疑问。
沈商卿不知该不该继续说。
说起玄音谷这两日的不同寻常，除了楼凤霄跟黑豹外其实还有一点，便是这块石头。
是她将石头带离了它原本存在的地方，之后才发生了那两个内门弟子惨死的事情。她虽然不在意这些人死活，可若同在玄音谷的自己跟沈承泽出了事，就必须要慎重考虑了。
沈商卿深吸气，一手再拽住袖子，一手指着当空，“楼凤霄，今夜月色正好，我们不如一起夜游禁林吧！”